易扬
前段时间,《七月与安生》上映。这部改编自安妮宝贝(庆山)1998年创作的小说、并由她本人亲自参与编剧的电影,不仅招揽了大批量的粉丝,而且也让很多当年的读者、如今的影迷好奇地问出了同样一个问题:故事里的两个女主角七月和安生,哪个才是安妮宝贝(庆山)? 在小说原著里,七月一直循规蹈矩,而安生一直放浪不羁,她们一成不变的性格就如同硬币的正反两面,情感上相互依存,但态度上却水火不容。到了电影里,循规蹈矩的七月慢慢变得向往自由,放浪不羁的安生又逐渐期待现世安稳;两个人的性格原本还是泾渭分明,但越发展越界限模糊,用沿自小说的一句电影台词来讲就是:“有时候七月是安生的影子,有时候安生是七月的影子。” 小说《七月与安生》首发的那段时期,安妮宝贝还和七月一样,只是一名普通的银行柜员;同样一样的还有生日,安妮宝贝出生于七月,而七月理所当然也是生于七月。不过,某些硬件条件的相似,并不足以证明安妮宝贝就是七月,与后者安于银行柜员的稳定生活恰恰相反,安妮宝贝厌恶并一直渴望着挣脱这份自己并不热爱的职业,开启另一段自由生活。这样的心理状况,似乎又更像走四方、闯天下的安生,更何况,多年以后,安妮宝贝还深入到西藏墨脱徒步,九死一生,并依此写下了令人惊艳的长篇小说《莲花》,这也是对安生的“出走精神”再生动不过的诠释。
如此说来,安妮宝贝似乎并不想用单一的七月,或者单一的安生来代表自己。故事里的两位主人公,名字连起来是“安生七月”,也就是“安妮宝贝生于七月”,作为一个完整的句子,安妮宝贝(庆山)又是在暗示读者,两者性格虽然背道而驰,但原本就应该连为一个矛盾的整体。到了18年后的电影脚本里,安妮宝贝(庆山)将这种“暗示”表达得更为直白,安生和七月的性格有了一个趋向于对方的结局,趋同也就代表着难以割裂,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融合。
既然兼而有之,那另外一个问题似乎就应该被抛出了:安妮宝贝(庆山)更欣赏的是七月还是安生?或者说,她更希望自己成为哪一个人?
比较横跨18年的两个版本,最大的逆转莫过于原本死于难产的“受难者”安生被替换成了七月。而对于安妮宝贝本人来说,逆转的当然不只是故事情节,还有她本人的心境和情绪。写作小说《七月与安生》的那段时期,因为家人的极力反对,安妮宝贝虽然还未辞去银行的工作,但已经离开家乡,只身来到南京、上海等地,从事起她所认为自由的广告和文学网站工作,正如她在电影里借安生之口所说的:“这个地方太小了,我早就厌倦了”。在小说原著里,安妮宝贝把那个离家八年却因为朋友召唤回到家乡的安生写得难产而死,似乎也正是她对自己下的诅咒——若是屈从父母意志放弃自由回到家乡象山,那就是“死路一条”。
《七月与安生》的电影剧本诞生于安妮宝贝更名为庆山之后。这个时候,安妮宝贝(庆山)已经彻底完成了个人写作风格的嬗变,从阴郁反叛的青春期少女过渡成了孩子的母亲、“心净踊跃”的生活家。此时,作为电影编剧的庆山,已不再舍得让原作者安妮宝贝“赐死”那个热爱漂泊而又心甘情愿回归平淡的安生了——这种转变看似是折返和倒退,实则却是前进和升华——毕竟虚构的剧情与她真实的经历太严丝合缝了。
从小说原著到电影编剧,安妮宝贝(庆山)见证了自己如何一步步地走出小我、迈入大我。她在不断追寻正确的自己,自然也在不断强大,比如,不断强大的内心、不断强大的感官以及最终不断强大的人生。